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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私语】天河的故事

发布时间:2023-05-19 15:06:22 来源:水润三秦公众号 作者:李高艳 人气:

从沿黄观光公路大荔段向北,一条如河般的人工渠道与公路平行,那是东雷抽黄的总干渠,人们说,那是一条天河,它牵引着黄河水向西逆流,爬坡上塬,造福了千家万户。

这条长35.5km、最高过水能力为120m³/s的渠道,比起渭北当地的小河流要大许多,以致灌溉时节许多来洽川的游客,第一眼都误以为这是黄河。

据史册记载,合阳一带因干旱缺水而导致的“十室九空”“易子而食”等惨象并非个案,仅光绪三年,民国十八年,合阳就饿死病死近16万人。十年九旱,水比油贵,粮食亩产不过百斤是当地70年代以前的真实写照。

1973年,渭南地委书记李登瀛站在合阳黄土台塬上,望着向南空流的黄河,动容地说:“能不能把黄河水引上西塬呢?”

1975年3月,东雷抽黄工程建设正式破土,最先开工的就是这条总干渠。七十年代中叶,备受磨难的祖国积弱积贫,物资极度匮乏,要在荒滩上修这样一条渠道,全靠大荔合阳澄城三县人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勒紧腰带、砸锅卖铁也要引水上塬的精神,靠的是铁锨洋镐架子车,汗水与鲜血一点点筑起来的千秋工程。

四十多年过去了,参与当年十万民工会战总干渠的人们提起那段历史,依然感慨万千,那条三十多公里的人工河上,有六个年轻的生命长眠在那里,有十三万人把青春奉献给窝棚石头土方的记忆。

总干渠的填方段长29.9km,填土量610万m³,挖方段5.6km,土方量158万m³,这样的工作量放到机械便捷的时下,也不是小工程。1975年的渭北农村,生产力落后,温饱尚未解决,这项浩大的工程只能靠人工挖填来完成。面对一片荒滩,怎样才能使本就饱受旱情折磨贫瘠不堪的三县少受折腾呢?数次讨论,指挥部开会决定由3县按受益比例分段承担施工任务。预定施工分为两个阶段:初期由3县各公社组建民兵营,大队组成民兵连,生产队为民兵排,投入15000名民兵进行专业化施工,人员参照部队管理模式。

1975年,寂静千年的黄河滩上,一群青年男女从四面八方赶来,聚在太里湾。架子车的车辙在沙地里印出了一条土道,旌旗猎猎,人声鼎沸,震天的锣鼓使习惯荒芜的鸟们胆怯,它们偷偷张望一下,很快隐入更深的草丛中。

填方段沿线几乎没有村庄,参建民兵有的住在60年代末原新民公社5个村移民搬迁后留下的破旧土窑里。这显然根本无法解决一下子涌来的上万人的衣食住行。在滩地上露宿几晚后,经不住蚊子轰炸夜露湿凉,有的民兵干脆在老崖上新挖土窑。木材是紧俏物资,没有床板,所有人都是麦草地铺。上工地的民工每人每天由生产队补贴2毛钱伙食费和一斤小麦,土方活对体力消耗极大,缺乏油水人饿的极快,这个标准显然是不够的,当时预定超吃部分来年生产队分粮时抵扣。对于一穷二白的农民来说,汗水摔八瓣后或许还要欠生产队的公分,他们除了争取加班以外,就是尽量少吃一点。没有人质疑这个决定,家里穷村里穷,在哪都是半饥半饱,旱塬的人深知,只有引水上塬粮食增产才能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吃惯苦的西北汉子不会抱怨偷懒,只会埋头苦干。

河滩土地肥沃,随意扔一把种子,很快就能长成一片菜地。由于大家都怕倒欠队里工分,所以当时伙食标准极低,整个秋冬都是水煮萝卜,水煮白菜,白菜萝卜都是工地种的,这样下来,伙食费应该不会倒欠。

相比于取土,运石是件力气活。负责运石的队员每天夜里一两点开始从金水沟西边的沟底装石头,装好后用架子车拉着,两个人一辆架子车,拉到六十里外的工地。金水沟的坡道空车爬上来都很累,更何况一大车石头,那时人们拼的就是一股劲,恰恰有这股劲,再难的路都能坚持走下去。六月天一行人挥汗如雨,拉着石头艰难地从陡坡爬上去,等到工地已是半晌,卸石,吃饭再返回,天已擦黑。为了鼓舞士气,大家顶着烈日在营与营间打擂台、村与村搞竞赛的劳动比赛中辛苦而快乐着。

河滩起初并没有路,架子车碾多了,那白瓷的坎坷不平的车辙便成了路。没有人计较取土路程的远近,大喇叭里激昂奋进的革命歌曲,不时有播音员抑扬顿挫读起表扬稿,工地上旌旗猎猎,在轰轰烈烈的劳动比赛中,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唯恐自己拖了分队的后腿。

运石队的人拉石到工地,已是牛困人饥。重体力劳动早已使饥肠辘辘,两腿发软。来不及洗漱,赶紧去食堂的笼里抓两个热馍,也不要菜,半碗开水就着,慢慢缓过劲来的人这才去水塘里擦一把手脸,再回到食堂,饭菜才上桌,人们这才坐下来正式吃饭。

等吃完饭,人们随意躺在河滩的草丛里,渠畔上,很快鼾声四起。短短的休憩之后,他们又要踏上征程,开始新一轮的运石。

运石队以一种悲壮的姿势拉着沉重的石头,半夜间从金水沟缓缓爬上去,多少年过去了,那条沟上的桥已经重修了几次,暗夜里沟坡上负重前行的身影凝聚成了黄河魂。愚公移山的故事使人们明白,想要改变世代生存的环境总要有人牺牲付出,自己不努力抓住机遇,后辈一定会为之付出数倍的代价。

总干渠填方取土全在西塬的黄土崖下,各分队的土点不在一处,有的距离200来米,有的达500~600m,全靠洋镐挖土,架子车转运。取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千年土崖在风吹日晒里不断风化,稍有不慎就会坍塌。这条黄土崖下,长眠着五个年轻的生命,他们都是被突然坍塌的土崖砸中,再也没有醒来。

多年后,当年参与那场会战的人提起那个18岁的澄城姑娘,依然哽咽着说不出话。18岁的小文,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女孩怀揣一兜梦想一腔热血来到水利工地,和一群粗糙汉子一样干着重体力活,立志要改变渭北旱塬的现状。年轻真好,她浑身上下充满活力,从来不会偷奸撒懒,在大家都累了的时候,她一边哼着革命歌曲,一边帮那帮汉子揉两把分不清颜色满满汗腥味的衣裳,有时也都囊几句,“也不知道洗洗!脏得像猪。”

那时,几个年轻人都暗恋着这个花一样的女孩。

那个寻常的早晨,女孩早早拉着架子车去几里外的老崖下取土,刚下过雨,黄土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泥腥味道,潮湿的黄土比平常要沉很多,女孩吃力地装满一车土,哼着小曲准备拉回工地。不远处想起了炮声,她身后的黄土崖本就被雨水泡的有些松软,被隆隆炮声一惊,一大块土崖毫无征兆砸了下来,已经转过身的女孩子根本看不到身后的危险,她被大块的黄土砸中躺在地上,来不及呼喊,一大片土崖坍塌下来,女孩连同架子车被不断落下的黄土淹没了。

那一段时间,突然寂静下来的工地使人们忍不住想起那个花一样的女孩。

总干渠通水那天,看着满满一渠水向西冲上管坡时,有人哭起来,“小文,河水上了塬,我们也是水乡了,你能看见吗.....”

群山呜咽,那个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渭北干旱,千年老崖的土层常年风吹日晒,几乎没有水分,无法碾压,根本无法保证施工质量。几次去河边取水后,人们发现河滩水位低,从远处运水显然不如就地打井便捷,各民兵连连夜开始打井,很快就解决了取水问题。当时设计要求渠道每层铺土厚度规定0.2m,由于土源到施工地的运距不一,为了保证不耽搁碾压,人们经常是饭菜送到工地也顾不上吃。

施工技术人员深知千里河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唯有从源头把好质量关才能使工程造福于民,他们常说,咱们的渠道是为了改变西塬的旱象,而不是给下游村庄悬一把刀。1976年5月11日,质检发现合阳县路井营工段质量不达标,立即对50m长的渠底填方全部返工。当时现场一片哗然,全部返工是要把先填起来的部分挖开,重新泡土碾压,工作量之大可以想象。同时召开营以上带工干部现场会,要求各营举一反三,学习推广澄城县寺前镇“死任务,活板面,铺土、碾压、化验操作责任制”,提高了施工质量。

总干渠选址地貌复杂,工程浩大。工期越长,补给后勤人力都会出现不支,唯有加快进度,早日结束这项耗时耗物耗工的工程才是正道。面对牛困人饥,物资匮乏的现状,指挥部决定在1976年“三夏”结束后与秋收之前打一场人民战争,三年工期两年完成。

为此,3县齐动员,把所有能参加劳动的人都派到工地去。三十多公里的工地上最多上劳达13万人,整个河滩人仰马翻,挑灯夜战的点点灯火渲染着寂寥的河滩,这片千年荒滩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2个月的总干渠建设大会战时期,到处可见用白塑料布搭建的简易帐篷,野炊的锅灶随处可见。简易帐篷里或铺些麦草或铺块塑料布上堆放着破旧不堪的被褥,那就是民工的“家”。夫妻、父子、兄妹,一家几口大干抽黄,男女老少齐上阵的情况比比皆是,纯体力劳动的辛苦与生存环境的恶劣并没有使人气馁。

随地搭建的简易窝棚,侵占了原生居民的地盘,这蛇就时常为了被人侵占地盘懊恼,它们会趁着夜深人静来到窝棚,常常睡到半夜,窝棚里一惊一乍的,那是被蛇惊醒的人的喊声。没风的时候,人们的头顶上一大群蚊子如同轰炸机,它们在空中盘旋着,伺机而动。即便经过烈日曝晒,这群汉子早已被锤炼的皮糙肉厚,蚊子也有办法,它们轮番攻击着去上厕所的人。去一趟厕所,屁股上就被叮满了红包。后来人们“发明”了土办法:厕所角落常年堆着艾草,艾草燃烧的烟气可以换来片刻安宁。河滩的冬日,风夹杂着河面的水汽,阴冷阴冷。饭从厨房抬到工地,上边结起一层冰渣,没有人埋怨。

翻开东雷志,从极简的史话中窥见了13万建设大军与120台履带拖拉机及60副自制混凝土碾压滚的场面,40余年过去了,随着时光推移,随着越来越多参与当年那场会战的人的作古,那代人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所付出的努力在后人心中渐已模糊。趁还来得及,赶紧把这段故事记录下来,让西塬上旱涝保收的人们在丰裕的物质生活与充实的精神生活中能记住为了这一天所奋斗过的父辈祖辈们。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条渠道依如当初,默默承载着一渠渠水,从东到西,从塬下到塬上,悄悄滋润着数十万亩良田。四十年前村口树下的人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为了这一天所奋斗过,牺牲过的人们并不在乎后人能否记得,当旱塬变水乡时,他们觉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

2019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主持召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将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我知道,黄河故事即将拉新的开篇章,唯有记住前人的艰辛,才会珍惜时下来之不易的幸福。

机械轰鸣声中,东雷抽黄已悄悄翻过了旧的一页。风景如画的园林式泵站,令沿黄公路上的游客耳目一新,那座亚洲之最的东雷二级站在更新改造后继续着它的辉煌。自动化的控制室里,从显示器的屏幕上看到,满满一渠水浩浩汤汤向南奔去,爬上一排排乌龙似的管坡,流到渭北干涸的原野。

黄河依然在日复一日地流淌,黄河故事依然在继续,黄河精神必将不断发扬光大,世代相传,生生不息!

 

作者:李高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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